悉尼诗选

警察来访

当我在水泵边干活,夹着细雨的强风正在磨损我正在泵水的水绳。每次活塞囫囵一口它就自己松开像空气的胞衣。我已厌倦于喂养家畜每天黄昏我都要用这个把手劳作半个小时,那些母牛对着牛棚里的槽狂饮。我还没有注满它们又把水喝低了。它们又跟到他安在篱笆上那个预先制好的门边:一个叮当响的床头板用金属丝系着架在柱子之间。它就快朽烂了。它再也不为任何欢乐而响了。。我已经厌倦内心带着这个活塞四处闲逛。老天,他玩起来就像一只系着绳子乱蹦乱跳的牛犊。躺着或站着都不能解决这些恶作剧,我阱里这囫囵。啊既然我也是自己的一个门那就让这样的风磨损我的水吧就像把我的裙裹在我的大腿上,把空气填进我喉咙。

(黄灿然译)

个人的诗泉

(为米凯尔·朗莱而作)

童年时,他们没能把我从井边,从挂着水桶和扬水器的老水泵赶开。我爱那漆黑的井口,被框住了的天,那水草、真菌、湿青苔的气味。烂了的木板盖住制砖墙里那口井,我玩味过水桶顺绳子直坠时发出的响亮的扑通声。井深得很.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干石沟下的那口浅井,繁殖得就像一个养鱼缸;从柔软的覆盖物抽出长根,闪过井底是一张白脸庞。有些井发出回声,用纯洁的新乐音应对你的呼声。有一口颇吓人;从蕨丛和高大的毛地黄间跳出身,一只老鼠啪一声掠过我的面影。去拨弄污泥,去窥测根子,去凝视泉水中的那喀索斯,他有双大眼睛,都有伤成年人的自尊。我写诗是为了认识自己,使黑暗发出回音。

(袁可嘉译)

饮水

她每天来打水,每一个早晨,摇摇晃晃走来,像一只老蝙蝠。水泵的百日咳,水桶的声音,捅快满时响声逐渐减弱,宣告她在那儿。她那灰罩裙,有麻点的白搪瓷吊桶,她那嗓门吱吱嘎嘎地响就像水泵的柄。想起那些夜晚,满月飘过山墙,月光倒穿过窗户映落于摆在桌上的水杯。又一次我低下头伸嘴去喝水,忠实于杯上镌刻的忠告,嘴唇上掠过;“毋忘赐予者”。

(袁可嘉译)

阳光

献给玛丽·希内

阳光照耀,空荡荡的院子里戴盔甲的水泵它的铁在热乎起来,斜挂着的水捅里水变得稠而甜了。太阳悬在天空就像一个大盘子倚着长长的午后之墙凉着。这时,她的双手在烤盘上忙乱。通红的炉子向她发出热气浪,她穿着沾满面粉的厨裙站在窗边。有时她用鹅毛掸子掸掉板子上的饼屑,有时坐下,膝头宽宽,指甲沾满白粉,胫部粉斑斑的。这里又有了空间,随着两口钟的滴答声,烤饼又涨起来。这里有着爱就像白铁匠的杓子越过它的光亮沉入食物箱中。

(袁可嘉译)

追随者

我爹在耕地,把马匹驱赶,鼓圆了肩膀,像一张满帆撑挂在车辕和土垄之间,马匹使劲拉,他嘴里呃呃喊。是行家。他把挡泥板装好,把尖尖的钢刃固定,它琤亮,草皮翻过去不会碎掉。到垄头,缰绳啪的一声响,汗淋淋的马匹转过身来回到地里,他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向土地斜窥,估出土垄间行距,确又准。在他钉靴后,我跌跌撞撞,有时跌倒于光滑的草皮,有时他让我骑在他背上,随他的脚步忽上来,忽下去。我极想长大成人去耕地.闭上一只眼,使双臂吃劲。我能做的却只是在田里随着他宽阔的影子行进。我是个废物,总是绊倒,跌交,哇啦哇啦叫,但现在却是爹在我后面跌交,跟着我,硬是不肯走开。(袁可嘉译)

一棵花楸树像撅着嘴的女孩。在小路和大道之间,一些赤杨远远地站在湿漉漉的灯心草丛中。土语像泥泞中绽开的花朵,完美的音调不凋的蜡菊,此刻,鸟在这一切的音乐中,近乎地啼唱。

鱼网任何明净的东西使我们惊讶得目眩,你的静默的远航和明亮的捕捞。海豚放开了,去捉一闪而过的鱼……说得太少,后来又太多。诗人们青春死去,但韵律护住了他们的躯体;原型的嗓子唱得走了调;老演员念不出朋友们的作品,只大声念着他自己,天才低哼着,直到礼堂死寂。这一行必须终结。然而我的心高扬,我知道我欢快地过了一生,把一张上了焦油的鱼网织了又拆。等鱼吃完了,网就会挂在墙上,象块字迹模糊的铜牌,钉在无未来的未来之上。奇异的果实

这就是那女孩的头,像掘出的葫芦。椭圆脸,李子肌肤,李子核似的牙齿。他们解绷带似的弄掉她头发上的湿蕨然后细览盘卷的头发,放出她皮革似的美貌上的空气。油脂之头,易腐之宝:她破碎的鼻子黑暗如泥炭块,她的眼窝空如旧矿场的坑。迪奥多鲁斯。西库卢斯承认他对诸如此类已逐渐处之泰然:被谋杀的、被遗忘的、无名的、可怕的被斩首的女孩。逼视斧头和美化,逼视已开始有点像敬畏的东西。

(黄灿然译)

山楂灯

隆冬的山楂树不当令地燃烧着,蟹爪刺,给小个子用的小灯盏,不想再要他们别的什么,只要他们保持不让那自尊的灯芯熄灭就行了,免得亮光招致他们失明。但是有时候当你的呼吸羽毛般轻歙在寒霜中,它会变成第欧根尼游荡的形状,手上提着他的灯笼,寻找一个正人君子;于是你最后从山楂树背后细看他把灯笼提到它那齐眼高的枝桠上,而你却退缩了,当你面对它那黏合的心和核,它那扎血的刺你希望可以考验并证明你清白,它那被啄食的成熟审视你,然后移开。

(黄灿然译)

铁路儿童

当我们爬上路堑的斜坡我们的眼睛便与电报杆上的白磁杯和咝咝发响的电线齐平。像可爱的悠闲之手它们向东向西蜿蜒好几英里直到我们看不见,悬垂在它们被燕子压着的负荷之下。我们很小并且自忖我们不知道那些值得知道的事。我们料想文字在电线上行走藏在那一小袋一小袋闪闪发亮的雨滴里,每一袋都种子般装满了天上的光,生辉的句子,而我们相比之下是如此地无穷小简直可以一下字穿过针眼。

当我在水泵边干活,夹着细雨的强风正在磨损我正在泵水的水绳。每次活塞囫囵一口它就自己松开像空气的胞衣。我已厌倦于喂养家畜每天黄昏我都要用这个把手劳作半个小时,那些母牛对着牛棚里的槽狂饮。我还没有注满它们又把水喝低了。它们又跟到他安在篱笆上那个预先制好的门边:一个叮当响的床头板用金属丝系着架在柱子之间。它就快朽烂了。它再也不为任何欢乐而响了。我已经厌倦内心带着这个活塞四处闲逛。老天,他玩起来就像一只系着绳子乱蹦乱跳的牛犊。躺着或站着都不能解决这些恶作剧,我阱里这囫囵。啊既然我也是自己的一个门那就让这样的风磨损我的水吧就像把我的裙裹在我的大腿上,把空气填进我喉咙。

(黄灿然译)

挖掘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一支粗壮的笔躺着,舒适自在像一支枪。我的窗下,一个清晰而粗厉的响声铁铲切进了砾石累累的土地:我爹在挖土。我向下望看到花坪间他正使劲的臀部弯下去,伸上来,二十年来穿过白薯垄有节奏地俯仰着,他在挖土。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说真的,这老头子使铁铲的巧劲就像他那老头子一样。我爷爷的土纳的泥沼地一天挖的泥炭比谁个都多。有一次我给他送去一瓶牛奶,用纸团松松地塞住瓶口。他直起腰喝了,马上又干开了,利索地把泥炭截短,切开,把土.撩过肩,为找好泥炭,一直向下,向下挖掘。白薯地的冷气,潮湿泥炭地的咯吱声、咕咕声,铁铲切进活薯根的短促声响在我头脑中回荡。但我可没有铁铲像他们那样去干。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那支粗壮的笔躺着。我要用它去挖掘。

(袁可嘉译)

玩耍的方式

阳光直穿过玻璃窗,在每张书桌上寻找牛奶杯盖子、麦管和干面包屑音乐大踏步走来,向阳光挑战,粉笔灰把回忆和欲望掺合在一起。我的教案说:教师将放送贝多芬的第五协奏曲,学生们可以在作文中自由表达他们自己。有人问:“我们能胡诌一气吗?”我把唱片一放,顿时巨大的音响使他们肃静;越来越高昂,越坚定,每个权威的音响把课堂鼓得像轮胎一般紧,在每双瞪圆了的眼晴背后发挥它独具的魁力。一时间他们把我忘了。笔杆忙碌着,嘴里模拟着闯进怀来的自由的字眼。一片充满甜蜜的静穆在恍惚若失的脸上绽开,我看到了新面目。这时乐声绷紧如陷阱,他们失足了,不知不觉地落入自我之中。

(袁可嘉译)

期中休假

整个上午我坐在学校校医室里,数着宣告下课的一下下钟声。两点钟,我的邻居用车送我回家。在门廊里.我遇见父亲在哭泣——平常遇到丧事,他总能从容对付——大个子伊文斯说这是个严重打击。我进屋时婴儿咕咕叫着,笑着摆动摇篮,我感到窘迫当老年人站起来和我握手,告诉我他们“为我受苦而难过”,有人低声对陌生人说,我是老大,在学校做事,我母亲握着我的手边咳嗽边发出无泪的气愤的叹息。十点钟,救护车到了,运来护士们止了血、包扎好了的尸体。第二天早晨我走进屋去,雪花莲和蜡烛使床榻得到慰藉。六周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今,脸苍白,他左太阳穴上有紫色的血块,他躺在四尺长的木箱里就像躺在儿童床里,并无血淋淋的伤痕,汽车的保险杆利索地把他击倒了。一只四尺长的木箱,每年一尺长。

(袁可嘉译)

结婚日

我很害怕。声音在白天里停止了而那些形象盘绕又盘绕。为甚么老是那些眼泪,他脸上那蛮荒的悲伤在那辆的士外面?哀悼的气息从我们那些挥手告别的朋友身上升起来。你在高高的蛋糕背后歌唱像一个被抛弃的新娘,她追问、狂乱,然后举行仪式。我走进男厕怀着一颗刺穿的心和一个爱情传奇故事。让我伏在你的胸脯上一直睡到机场。

(黄灿然译)

谢默斯·希尼(SeamusHeaney,—)爱尔兰诗人。生于爱尔兰北部德里郡毛斯邦县一个虔信天主教、世代务农的家庭。希尼不仅是诗人,还是一位诗学专家。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诺贝尔奖演讲《归功于诗》(CreditingPoetry,)也是一篇重要诗论。他还写过一个剧本。希尼把古英语史诗《贝奥武夫》(Beowulf,)译成现代英语,轰动一时。是公认的当今世界最好的英语诗人和天才的文学批评家。希尼自小接受正规的英国教育,年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于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英文系。毕业后当过一年中学教师,同时大量阅读爱尔兰和英国的现代诗歌,从中寻找将英国文学传统和德里郡乡间生活经历结合起来的途径。年,以诗集《一位自然主义者之死》一举成名。年到年,希尼在母校任现代文学讲师,亲历了北爱尔兰天主教徒为争取公民权举行示威而引起的暴乱。年8月30日,爱尔兰诗人谢默斯·希尼逝世,终年7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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