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草间弥生的真迹,是在今年的苏富比秋拍。
她的画可能会让密集恐惧症患者不舒服。不过,初期的不适感过后,那明烈的色彩,反复的波点和漩涡般扭曲的画面,会将你带入一个美妙的奇幻世界。
看完后,那些富有震撼力的密集波点会刻在你的心里,时不时跳出来,提醒你现世的喧嚣之外,有另外宁静浩瀚的空间。
如果说梵高的向日葵是阳光下燃烧的火焰的话,那么草间弥生的画作更像在子夜中跃动的幽火,把迷失在雾霭茫茫中的人们,囚进黑暗的深渊。
虽然草间弥生已经是亚洲当代艺术唯我独尊的天后级人物。
可草间弥生始终认为自己,是那个孤独、胆怯、怪异的小女孩。
她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都被阴郁、痛苦所困扰。
作家黄佟佟提到母女关系时说:女作家几乎都有一言难尽的母女关系。
这个一言难尽,通常指的是糟糕的那种。就像张爱玲,母亲,是她一辈子的心魔。敏感的女艺术家同样如此。
年,草间弥生出生于一个富裕但是封建的商人家庭。她从小患有神经性的视听障碍,这个疾病如影随形跟了她一辈子。
“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带着素描本跑去家里的采种场玩。那里有一大片槿花,我会坐在花圃里胡思乱想。某一天,一朵朵槿花像人一样摆出不同表情开始和我说话,它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我的耳朵开始痛。”她眼中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斑点状的网,“身边出现薄纱一样的灰色帐幕将我盖住”。
草间弥生的母亲将家族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却对女儿的疾病一无所知,而且极力反对女儿作画,认为她的孩子应当是那个“收藏艺术品的人”。
她撕毁女儿的画布,惩罚她与工人一起干活,“每天打我,还踢我屁股”。
这种有钱却冰冷的家庭环境,让草间弥生只有通过画画从幻象中逃脱,借此避免自杀,借此得到解脱,借此来表达对现实世界的反抗,对规则的反抗。
她开始了疯狂的画画,这些圆点在她眼里就像是细胞,种族,分子,都是生命最基本的元素。
草间弥生把它们看成是来自宇宙的和自然的信号。
“地球也不过只是百万个圆点中的一个”。
艺术成为她最不能割舍的良药,与之融为一体,让她不断的活下去。
她说,“我的一生,我活着的每一个日子,都与艺术相关。要是人可以有来世,我还想再做艺术家。无论生与死,艺术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切。”
当时的日本饱受战争困扰,思想封闭,女性的社会地位低下,她觉得自己的艺术需要更自由的世界。
年,她在书店中被乔治亚?欧姬芙的作品触动,她写信给欧姬芙寻求帮助。“虽然我在远方,我在艺术道路上才刚起步,我还是恳请您为我指路……”深受感动的女画家给她回了信,表示愿意在美国推荐她的作品。
年,草间弥生拿到了去美国的签证,离开之前,母亲给了草间弥生万日元,告诉她永远不要踏入家门。临走时,草间弥生在家外的河堤上毁掉了数千件作品,表达对母亲的愤怒,并决心彻底舍弃过去。
她去了纽约。那是美国政治运动狂热的年代,那是女性主义崛起的年代。那是德?库宁和安迪?沃霍尔的年代,也将是属于她的时代。纽约的开放自由,纽约的现代艺术,纽约的反政府反战激进人士,纽约嬉皮士的反叛,纽约生活的艰苦,这些都给了她新的启发,后来融入了她的作品中。
不过刚到美国,并不顺遂。她每日勤奋作画,可作品总是滞销。
在日后的小说《中央公园的毛地黄》中,草间弥生通过描写一名日本女孩在纽约的遭遇展现了自己的早年经历:孤独潦倒,身无分文,仍然不打算回日本;她夹着自己的画在城市中的画廊间穿梭;由于不懂英语,这个小个子、相貌并不出众的东方女人卖掉一张作品都异常困难;在租住的公寓里,她半夜会被冻醒,一直画画到天亮;在街边的垃圾篮中拾起鱼头和丢弃的烂菜叶,并用这些材料熬一碗热汤。
和艺术史上其他坎坷的艺术家相比。草间弥生的潦倒岁月并不算太久,只有18个月。后来,随着展览越来越多,人们逐渐认可她,艺术评论杂志开始追捧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神秘东方女子,纽约接纳了她。就像这座城市的口号一样:Ifyoucanmakeithere,youcanmakeitanywhere。(此处功成,处处成功。)
年她参加安迪?沃霍尔、克莱斯?奥登伯格、罗伯特?莫里斯等七人的联展。
年草间弥生的《千船会》轰动纽约艺坛。
年她创作了《无限的爱》(LoveForever),用小圆灯泡和大面镜无限反射的空间装置,造成了星空般强烈的视觉迷幻效果,受邀参加了第33届威尼斯双年展,一举成名。
草间弥生的作品,是她看到的幻象在现实世界的映射。对人类命运、对一切生命、对宇宙,草间弥生怀抱无限的慈悲和敬畏。
仿佛命定一般,她的一生无法与圆点分开。草间弥生的性格就像她笔下的圆点,网状一般不断生长、消融、蔓延,却一直顽强。她用自己的偏执与疯狂将自己的名字牢牢地打入了西方艺术史。
她终生只有一位爱人,美国第一位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约瑟夫?柯内尔。
他们琴瑟和谐,相伴十年,直到年约瑟夫?柯内尔去世。
伴侣的逝世无疑给草间弥生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年,她销声匿迹回到日本住进精神疗养院,工作室就在疗养院对面,步行只需五分钟。她不看电视,不会用电脑和电话,甚至也从不去商场购物。
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她过了四十年,爱丽丝再一次掉进了兔子洞。
毫无疑问,草间弥生是村上隆之后商业价值最为显著的日本艺术家,是与小野洋子并肩成为为数不多真正进入欧美艺坛核心的亚洲女艺术家。
她那疯狂的偏执的创作是她与自我灵魂的深层次对话。她一生都在和精神疾病纠缠,大部分时间都被痛苦所折磨。不过痛苦是艺术家的宝藏,经历烈火淬炼,才能触摸观众心灵的光。
据说在每个东京艳阳天的午后,草间弥生喜欢端坐于自己的圆点沙发上,弹着钢琴哼唱最爱的那首歌《来和我说话》:拆掉幻想的大门/在沉痛的花朵中/现在从未终结/在通往天堂的路上/我的心沉陷于温柔……
当成年的我们不再相信童话的时候,86岁的她还一直住在童话王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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