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鸢尾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我还记得。
头顶上,喧闹,松树的枝杈晃动不定。
然后空无。微弱的阳光
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当知觉
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怖。
那时突然结束了:你所惧怕的,作为
一个灵魂却不能
讲话,突然结束了,僵硬的土地
略微弯曲。那被我认作是鸟儿的,
冲入矮灌木丛。
你,如今不记得
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跋涉,
我告诉你我又能讲话了:一切
从遗忘中返回的,返回
去发现一个声音:
从我生命的核心,涌起
巨大的喷泉,湛蓝色
投影在蔚蓝的海水上。
晨祷阳光照耀;挨着邮筒,那棵分叉的桦树叶子叠起,打了褶像鱼鳍。树下,是白水仙“冰翼”、“歌手”空心的茎;深色的野生紫罗兰的叶子。诺亚说抑郁症患者痛恨春天,无法平衡内心与外部世界。我是另一回事——抑郁,是的,但有几分热烈地依恋那棵活着的树,我的身体实际上蜷曲在裂开的树干里,几乎平静,在黄昏的雨中几乎能感到汁液起泡,上升:诺亚说这是抑郁症患者的一个错误:混同于一棵树,而那颗快乐的心游荡园中像一片飘落的叶,一个代表部分,而非整体的形象。
晨祷不可抵达的父啊,想当初
我们被逐出天堂时,你制造了
一个复制品,在一种意义上
是与天堂不同的一个地方:为了
给予教训而制造;其他
都相同——两面都美,美
没有不同——只除了
我们不知道那教训是什么。被独自留下,我们让彼此精疲力竭。随后是
黑暗的年月;我们轮流
在花园里劳动,最初的泪水
涨满我们的眼睛,当大地似雾蒙花,某种
暗红,某种肉体的颜色——
我们从没有想到你
虽然我们正学着敬拜你。
我们仅仅知道那不是人类的本性:只爱以爱相报者。
春雪
望着夜空:
我有两个自我,两种力量。
我在这儿和你一起,在窗边,
注视着你的反应。昨天
月亮升起在潮湿的大地之上,低低的花园里。
此刻,大地像月亮一样闪耀,
像光亮裹着的死物。
此刻你可以闭上眼睛。
我已经听到你的叫喊,以及在你之前的叫喊,
和它们背后的需要。
我已经给你看了你想要的:
不是信仰,而是屈从,
屈从于依靠暴力的权威。
冬天结束寂静世界之上,一只鸟的鸣叫
唤醒了黑枝条间的荒凉。
你想要出生,我让你出生。
什么时候我的悲伤妨碍了
你的快乐?
急急向前
进入黑暗和光亮,同时
急于感知
仿佛你是某种新事物,想要
表达你自己
所有的光彩,所有的活泼
从来不想
这将让你付出什么,
从来不设想我的嗓音
恰恰不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听到它,
再不会清晰地,
再不会是鸟鸣或人的叫喊,
不是清晰的声音,只是
持续的回声
用全部的声音表示着再见,再见——
那条连续的线
把我们缚在一起。
晨祷原谅我吧,如果我说我爱你:强者,
人们总是对他说谎,因为弱者
总是被恐惧驱使。我不能爱
我无法想象的,而你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坦露:你像那棵山楂树吗,
总是同样的面孔在同样的地方,
或者你更像毛地黄,变化不定,先是冒出
一柱粉红在雏菊后面的斜坡上,
到第二年,变成紫色在玫瑰园里?你必定看到
它对我们没有用,这种寂静让人相信
你必定是所有事物,毛地黄和山楂树,
娇弱的玫瑰和顽强的雏菊——任由我们去想
或许你无法存在。是否
这是你想要我们认为的,是否
这解释了清晨的寂静——
蟋蟀还没有摩擦它们的翅膀,猫儿
还没有在院子里打斗?
花园我再不愿做这事了,
我再看下去要受不了——
在花园里,明亮的雨中
那对年轻夫妇正在种下
一排豌豆,仿佛
以前从没有人做过这件事,
这巨大的困难还从来没有人
面对、解决——
他们看不见他们自己,
在新泥里,开始,没有前景,
他们后面,浅山淡绿,花团锦簇——
她想停下来;
他想继续做这件事,
直到结束——
看她,正抚着他的脸颊
表示停战,她的手指
带着春雨的凉;
在细草里,紫色番红花迸发——
甚至在此,甚至在爱的初始,
每次她的手离开他的脸
都成为分别的意象
而他们认为
他们可以随意忽略
这种悲哀。
月光中的爱
有时一个男人或女人把自己的绝望
强加给另一个,这被称作
裸露心,或称作,裸露灵魂——
意思是此刻他们获得了灵魂——
外面,夏夜,一个完整的世界
被抛在月亮上:团团银色的轮廓
也许是建筑或树木,或狭小的公园有猫藏在里面,在尘土里仰身翻滚,
玫瑰,金鸡菊,还有,黑暗中,金色的
国会大厦圆顶
变成了月光的合金,外形
没有细节,神话,原型,灵魂
充满了火,那实际上是月光,取自
另一个来源,短暂地
像月光一样闪亮:石头与否,
月亮仍称得上是一个生命之物。
红罂粟伟大的事情
是没有
头脑。感情:
噢,我有这些;它们
主导着我。我有
一个在天国的主
叫做太阳,我为他
盛开,向他展示
我自己的内心之火,火
就像他的现身。
什么能这般地荣耀
如果不是一颗心?噢我的兄弟姐妹,
你们是否也像我一样,从前,
在你们成为人之前?你们是否
也曾允许自己
再盛开一次,即使
以后再不能开放?因为
事实上,我现在说话
正是以你们的方式。我说
是因为我已凋谢。
三叶草什么被撒播在
我们中间,你称之为
幸福的标志?
虽然它是一棵草,
就像我们,是将要
被连根拔起的一物——
按什么逻辑
你想要某物死亡
却收藏了
它单独的一根
卷须?
如果有什么显现在我们中间
如此强力,难道它不应该
繁殖,造福
这可爱的花园?
你应该自己
一直问这些问题,
而不是把它们留给
你的受害者。你应该知道
当你在我们中间昂首阔步
我听到两个声音在说话,
一个是你的精神,一个是
你双手的动作。
晨祷不仅太阳,而且大地
自己也闪光,白色之火
跃自耀眼的群山
和清晨微亮的
平坦道路:难道这是
只为我们,要引起
回应,或者你也
被扰动,无法
控制自己
在大地面前——我羞于
以前对你的想法,
疏远我们,把我们
当成一个实验:成为
任人驱使的动物,
是一件痛苦的事,
一件痛苦的事。亲爱的朋友,
亲爱的正在发抖的同伴,
在你察觉的事情中什么最让你惊讶,
大地的光辉还是你自己的快乐?
对我,一直
快乐就是惊讶。
天堂与大地一个结束之处,其余的开始。
顶端,一带蓝色,下面,
一带绿色和金色,绿色和深玫瑰色。
约翰站在地平线上:他想
同时要两个,他想
同时要一切。
极端是容易的。只有
中间是个谜。仲夏——
一切都有可能。
意思是:生活将再不会结束。
我怎能留下我丈夫
站在花园里
梦想着这一类事,握着
他的耙子,得意地
准备着宣布这个发现
当夏季太阳的的火
真的搁置
被那些燃烧的枫树
整个地遏制
在花园的边上。
门我曾渴望保持自我,
安静,当这世界从不安静,
不是仲夏,而是第一朵花形成
之前的时刻,一切都还
没有过去的时刻——
不是仲夏,那令人陶醉的,
而是春末,草在花园尽头
还没有长高,早郁金香
正要张开——
像一个孩子在门口盘旋,注视着其他的,
那些更早的,
一丛浓密的枝条,警觉于
其他的失败,公众的畏畏缩缩
用孩子对即将到来的能力的那种强烈自信
准备着击败
这些弱点,不屈服于
任何事情,时间正好
先于盛开,掌控的时期
在那礼物出现之前
在拥有之前。
仲夏我怎能帮助你们,当你们都想要
不同的东西——阳光和阴影,
潮湿的黑暗,干燥的炎热——
听听你们自己,彼此嫉妒——
而你们想知道
为什么我对你们绝望,
你们认为某种东西能把你们融为一体——
盛夏的寂静空气
和一千个声音混杂一起
每个都大声叫喊着
某种需要,某种绝对
并以那种名义,持续地
在那开阔的旷野里
彼此绞杀——
为了什么?为空间和空气?
成为天堂之眼中的惟一者?
不期待你们成为
独一的。你们是
我的体现,所有的多样性
并不是你认为你看到的
当你寻找着田野之上明亮的天空,
你们仓促的灵魂
像望远镜集中在
你们某种放大的自我上——
我为什么造你们,如果我打算
将自己限于
这上升的标志,
星星,火,愤怒?
晚祷从前我相信你;我种下一棵无花果树。
在这儿,维蒙特,没有夏天的
国度。这是一个试验:如果这棵树活下来,
那就表示你存在。
按这个逻辑,你并不存在。或者,你仅仅
在温暖的气候里存在,
在炽热的西西里、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亚,
在那儿结出不可思议的
杏子,易碎的桃子。也许
它们在西西里看到你的面容;这儿,我们几乎看不到
你外衣的褶边。我不得不约束自己
与约翰和诺亚分享番茄的收成。
如果另外的某个世界上存在正义,那些
像我这样的人,因大自然强迫
而过节制生活的人,就应该得到
所有事物中最好的份额,所有
渴望、贪婪的目标,作为
对你的颂扬。没有人比我颂扬你
更热切,带着更多
被痛苦地阻止的欲望,或是更值得
坐在你的右手边(如果它存在),享用着
那易腐烂的,那不死的无花果,
它并不能旅行。
晚祷超过了对我的爱,很可能
你更爱旷野那些兽类,甚至,
可能,更爱旷野本身,在点缀着
野菊苣和紫苑的八月:
我知道。我已经把自己
和那些花相比,它们的感受范围
要小那么多,而且没有反应;和白色的绵羊,
实际上是灰色的,相比:我是独一无二地
适合颂扬你。那为什么
折磨我?我研究了山柳菊,
研究了毛茛——因为有毒而免于被牧群吃掉:难道痛苦
是你的礼物,让我
意识到我需要你,似乎
我必须需要你才能敬拜你,
或者,你已抛弃了我
转而宠爱旷野,在暮色里变得银白的坚忍的羔羊;闪烁淡蓝和深蓝的
野菊和紫苑的波浪,既然你已知道
你们的服饰多么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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