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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歌报痛：读路易斯·格丽克的祷告诗

美国女诗人路易斯·格丽克的获奖，又为全球正在浩浩荡荡进行的女权风潮添了一把烈火。凭借着诺奖傲视全球的影响力，这位似乎还较陌生的诗人就这样仓促地闯进了世界学界的视野。面对那么多大热的诺奖候选人，我们不禁要问，她的文字魅力何在？

不得不说，面对格丽克这样一位多产的作家，初次接触她诗歌的读者很难在有限的时间内窥见其诗境全貌，对于她诗歌的艺术特色，也早有人做过较为详实的分析。但一位伟大是诗人远不止于此，本文就她诗集中那些不是最引人注意，但却颇具特色的祷告诗为对象，以探求其诗歌魅力的冰山一角。

“女人习惯跪着生活；她通常期望对她的拯救，能从男人拥有最高地位的天国降临。”[1]毫无疑问，信仰是让人盲目的，尤其是女性的信仰，更容易陷入一种迷狂。但在格丽克的诗中，我们看到了她关于信仰的二律背反。即一方面把上帝作为心灵的依托，一方面又把上帝当作怀疑和质询的对象。

《晨祷》

不可抵达的父啊，想当初我们被逐出天堂时，你制造了一个复制品，在一种意义上是与天堂不同的地方：为了给予教训而制造；其他都相同——两面都美，美没有不同——只除了我们不知道那教训是什么。被独自留下，我们让彼此精疲力竭。随后是黑暗的年月；我们轮流在花园里劳动，最初的泪水涨满我们的眼睛，当大地似雾蒙花，某种暗红，某种肉体的颜色——我们从没有想到你虽然我们正学着敬拜你。我们仅仅知道那不是人类的本性：只爱以爱相报者。

在这首《晨祷》中，格丽克制造了一个矛盾的诗境，一开篇，将上帝作为叙述接受者，确立了信徒的叙述口吻。以基督教关于人类起源的叙述为前提，讲述着基督教书写中的人类遭遇。但作者一反“原罪”的先验表达，以“美”赞扬人类离开伊甸园后所生活的现实世界，对“性”与“劳作”的描写也表现出了人类生生不息、不畏困苦的美好品质。从“我们不知道那教训是什么”到“我们从没有想到你”，顺利地从人本主义的角度对神学权威进行解构，最后一句以“爱”点题，更是脱离神对人的控制从而全面肯定人本质力量的最强音。

除了此首诗外，还有非常多的类似诗句：

“原谅我吧，如果我说我爱你：强者，人们总是对他说谎，因为弱者/总是被恐惧驱使。……你必定是所有事物……或许你无法存在。”“我是有过错，有过错，我请求你/能通人情——我的贪心/不比他人更甚。……缺少对我的丝毫关怀——我干脆继续对那些桦树讲话”“父啊，作为我孤独的创造者，至少减轻我的罪；取消隔离的耻辱标志”“疏远我们，把我们/当成一个实验成为任人驱使的动物，是一件痛苦的事。”“你曾是怎样的无关紧要，……你无处不在，你是智慧和痛苦的来源”

在这些只言片语的截取中，我们感受得到作者思想割裂的痛苦，作为“心灵按摩剂”的上帝，也成了造成人间不幸和痛苦的罪魁祸首。作者对上帝的信仰，更像是对一个强者的服从。他是命运，是暴君，他施舍给我们一切，也连同痛苦。在对上帝的控诉中，作者仿佛找到了自己病痛的宣泄口。信仰与怀疑交织在一起，也正是在这种矛盾冲突中，形成了诗歌张力。作者的反叛，也因而呈现出作为他者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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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格丽克祷告诗中另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以自然入诗。她对自然不是李易安那种“应是绿肥红瘦”的多情关照，而是将自己融入自然、企图与自然合二为一的诗情。

“我的身体/实际上蜷缩在裂开的树干里，几乎平静，在黄昏的雨中/几乎能感到汁液起泡”

“你必定是所有事物，毛地黄和山楂树，较弱的玫瑰和顽强的雏菊——任由我们去想象”

“我干脆继续对那些桦树讲话，像我从前的生活那样……它们带尖的黄叶/正在飘落，将我覆盖”

“山楂树”、“草”、“玫瑰”、“雏菊”、“桦树”、“紫罗兰”等等自然意象是格丽克祷告诗的主角，特别是“树”作为意象，更是承载了诗人诸多的感情。它不仅是作者崇拜和倾诉的对象，也是自己想要与之主动融合的对象。在喃喃自语似的语气中，植物成了上帝的化身，无形的上帝成了一种有形的在场，使得自然、上帝、诗人达到了一种和谐统一的境界。因为自然的参与，作者化解了上帝神性的权威，将自己完全寄托于自然事物的本性，带着真挚的情感，作者的每一句诗都是的热爱生命的宣言。

纵观上述的分析，我们看到，格丽克的诗语并不艰深晦涩，而是自然浅丽，通俗易懂。在洗净铅华的语言中，没有过多象征手法的参与，只是娓娓地把自然、上帝、自己编织在纯色的诗境里，自然中的一切都是诗人生命的映射物，也因为诗人的映射，一切也都有了生命。对上帝信仰也好，怀疑也罢，在以“爱”为旨归的表达中，格丽克确是把生活的伤口一一缝合，谱在每首诗歌的音符里。

（1）《第二性》.[法]西蒙娜?德?波伏娃;陶铁柱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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