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满目山河空念远

满目山河空念远

叶子“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晏殊的词句是我当下心情的写照。往年的暑假都是在旅行中度过,今年却不能远行,不知这样的状态还要再持续多久,或许未来的若干年都将无缘远方。年已经过半,这场不期而至的大瘟疫彻底地改变了世界,也把我们限定在方圆二十公里的活动范围里,缺失的远方被眼前的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粥一饭替代时,倒不如认真吃饭,仔细看花,寄情山水。花花草草不欺人,箪食瓢饮也自有其乐。家在城乡结合部,附近有一个原住民保留地是一片湿地。过去这里并不是我们的主要活动场所,只要时间允许,长假期我们都会做长途旅行,即使短假也不会留给这个离家只有两公里的所在。疫情最紧张的时期大温地区关闭了各大公园,只有这片湿地作为地区性公园还对外开放着。从今年二月开始,我们便常常来这里走路。初春,新鲜的芦苇从满是枯苇残荷的水塘中冒出小小绿绿的尖角,鲜嫩的绿色日渐铺展,眼见着一片生机勃勃的芦荡成长起来,现在已是蒹葭采采了,虽没有伊人,却有小鸭游弋其间,雀儿在苇稍上跳跃。以往只听说湿地的动物多,今年人消停了,动物就更加活跃。一开春就与熊邂逅,那时正是它冬眠刚醒,肯定很饿,好在是几十米开外,大家相安无事,再出门干脆带上防熊的喷雾剂。也是在初春青绿的草甸看到两只怡然自得的鹿,还有沟渠里三只活泼的河狸,岸上水里忙个不停。有了这些际遇,再出门又加了望远镜,这一下就看清了带着毛帽子,或画着花脸的各色水鸟鸭子,回来与鸟书做对照。有一次看到身形硕大的AmericanBittern(不知中文名称)孤独地在苇塘边徘徊,这种水鸟的花衣裳是黄绿相间的条纹,如果它不动,很难被发现。最有趣的一次是在公园上空看双鹰鏖战。它们盘旋、升空、都努力占据制高点好进行俯冲。上面的一只俯冲下来,下面的一只一个鹞子翻身,避开了。一个又一个回合,来来回回竟有十多次,好不激烈。终于,有一只放弃了,升空远去,变成一个小黑点儿。有一次我们沿着公园步道穿过了公路,去到了另一条步道。小路很窄,沿河蜿蜒,颇有野趣。河水碧绿,既养眼又养心,不由得又让我想起朱自清先生的《绿》,这一湾清浅的绿水堪比梅雨潭。只是来温哥华久了,这样的绿水见多了,已不再惊诧。这条忽急忽缓的溪流可是离家才不过三公里,住在这里十年之久竟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神秘所在。重大发现接踵而至。后院的树林连着原住民保留地,一直想从那儿穿过去,几番尝试,都被一道水沟挡住去路。水沟虽不宽,却使道路不得贯通。后来保留地的一部分要建轻工业园区,原住民愚公造山,用了七八年时间,从不知何处拉来一车车土方,竟把个原本的湿地变成了一座十数米的高地。这两年估计正在在做沉降,若不是疫情爆发,那上面或许早有建筑物矗立起来了。暮春的一天先生提议再去勘探一下,他说这些日子好像听到林子里有人声。新雨后,一片泥泞,小径很窄,但明显被人砍过了荆棘,很畅通。七弯八拐来到沟边,只见水沟上赫然架着一座小木桥,干净的木条上印着数得过来的几个泥脚印。这么多年后,突然“天堑变通途”,可真是开心啊。不多会儿便走出林子来到工地边,不见工地上隆隆作响的机车,但见缓坡上下摇曳着一片又一片小山菊,各种杂色的野花野草这一团那一丛。填土日久,看来大自然在悄无声息地收复着它的失地。虽说重型卡车的车辙中积水,路难行,我们还是高兴的在青草水洼野花间踯躅,一边走,一边用识花的App辨别着各种花草。鲁冰花,噢,原来这就是歌曲中唱的鲁冰花!像一串风铃的原来是毛地黄,我一直想当然地把它叫铃兰。有一串串红果的是接骨草,果真能接骨吗?这个看着像芦苇,可调查显示是马兰。马兰?“马兰花开二十一……”儿时跳皮筋的歌曲立时在耳边响起。会是这个马兰吗?我宁愿相信它就是。走出很远,回望来路,大朵大朵的白云下,远山,近树,野径,还有欢悦的我们,这简直就是远方的景象,竟然在家门口找到了。那次之后又去过好几次,其中一次我特地挎了竹篮,采回一大捧小山菊……“海棠开过到蔷薇”,野花也是这样次第开放着,去湿地走路,明显地感受到季节在更替着。初春是黄色闪亮的牛油花和蒲公英;然后是粉红的柳兰和蓝紫的鲁冰花;夏季到来,各色野豌豆花登场了,它的花型虽小,但花的样态酷似蝴蝶兰,有白的,紫的,深粉,浅粉,遍布郊道。蓝色菊苣点缀在喧闹的野豌豆花中,花朵的天蓝色中调入了很多白色,柔和安静,蓝白两色的花蕊更是别致,这个花成了我的新宠。最近无意识中添了个新习惯,就是变换不同角度去仔细观察各种习以为常的东西。这一看不要紧,一众野花中,即便是最普通的白色喇叭花都被我看出了不平庸,甚或说惊艳。以往看喇叭花都是居高临下,看到的是它其貌不扬的惯常姿态,有一天当我俯下身平视间或仰视时,发现它们并非纯白。花朵的背面有四条淡紫色的宽色带,靠近花蒂处淡紫中隐隐地泛着青绿,色带轮廓是稍深的线描,中间则是薄雾般的晕染,色带曼妙地滑向敞开的花瓣边缘,并在那里收拢。由于这几条色带的衬托,花朵有如薄胎白瓷酒杯般剔透。都说细节中有魔鬼,果真如此啊。自从这“魔鬼”住进了心里,便改了我对喇叭花的印象。实在是妙在幽微处!湿地的发现还远不止于此。几年前在那里看到几棵树,树叶酷似槐树,总说要看看它是否会开槐花。说归说,日子很快地过去,几年了都没有在五月槐花香的季节来此。今年五月的最后一天,无意中走到了这棵树下,啊,树上果然坠着一串串白花,那就是久违的槐花吗?从低枝上摘下一小串,做一个深呼吸,淡淡的香气让我坠入童年时光:姥姥家阳台上我和表哥表弟勾槐花,然后姥姥做槐花糕、槐花饼……我把槐花放进嘴里,咀嚼着,花芯有丝丝清甜,的确是槐花的纯正清香,只是不似家乡的那般馥郁。不知是家乡的槐花本就馥郁,还是被想象加重了。这件事我并没有对谁提起过,但说来也蹊跷,就在我摘下这串槐花之后没几天,朋友送来一包槐花,说是家里树上摘的,让我做槐花饼尝尝,还顺带给了一碗石花菜凉粉。朋友是青岛老乡,石花菜当然是从家乡带来的。怎么会如此之心有灵犀?食物是维系人与家乡的纽带,也是维系朋友友情的媒介。往年一年一次,都会在春天挖蒲公英请朋友来家里一起包饺子,也会去朋友家的香椿树上掰香椿芽。今年都宅家了,本以为今春与香椿无缘,不成想,一个朋友摘了香椿放在我们门口就走了,朋友的惦记着实令人感动。今年口福不浅,还吃到了朋友送的南瓜花,这是去年在成都小市场才听说的时令小菜。食物也是诗意生活的写照。一位朋友因为喜欢稼轩诗句:“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今年特意淘了荠菜苗。一个月荠菜长成,她问要不要拿给我一些,说够我们烙两张荠菜饼。领了朋友的好意,但看她如此钟情荠菜,没好意思“虎口夺食”,我说等下一轮吧。网上买菜,竟然发现有新鲜荠菜卖,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想什么来什么。买一磅,包了荠菜饺子尝鲜,吃的时候念一句“春到溪头荠菜花”,饺子的味道果然不同凡响。其实春已老,早过了夏至。前几天和另一个朋友闲聊,说起荠菜饺子的故事。她是个种菜达人,没几天就淘来一包荠菜籽。不知夏季播种能收获几何?因为疫情不得外出,今年大家都热衷于种植和烹饪,并没和谁商量,一不留神,发现自己也在这个队伍中。这几个月学会了贴饽饽;烙芝麻烧饼;自制的红豆沙极有颗粒感,比买的更香,端午时还用它包了粽子;偶然中学会了做芸豆卷,像模像样,口感也好;西葫芦蛋饼,同样两种食材,换个方式做,滋味大不同。种菜不多,不过Kale(羽衣甘蓝)很好管理,除了部分被slug(没壳的蜗牛)分享,总体收成还算不错,两周便够我们包一次饺子,同时又拾回了废弃多年的手工做饺子皮的操作。种菜了,不用再发愁冰箱里的葱会烂掉,每天跑后院剪葱叶是我特别乐意干的活。现在,头发丝一样细的韭菜苗经过几周的阳光雨露,正茁壮成长在成熟之路上,再过过就会有一顿真正的有机韭菜盒子了。紫色和绿色两种豆角收成都很差,不知这苗是何方神圣,竟然都不会爬藤,总共接了三十多个,还是分期分批。朋友听说了,告诉我说,明年别买苗,我给你,包你接三百个豆荚。看来,如果明年还不能远行的话,这时候肯定在忙着摘豆角。我们在后院种菜其实是把蔬菜当花养,每天浇水,经常施肥、捉虫,完全不计成本,更没有汗滴禾下土的艰辛,只不过追求耕读的点滴乐趣,怡情罢了。真正实用的倒是发绿豆芽,经过几次试验,发绿豆芽成功,隔几天就会发一批,完全解决了吃豆芽菜的需求。自己发的豆芽清甜爽脆,包春卷或者爆炒皆为佳肴。美食的最关键就是食材自然新鲜。最享受的过程要数种豌豆苗了。朋友送来一些豌豆种子,我们一起试种,每天记录交流。小女孩喜欢玩过家家,小碗小碟子,颠来倒去,煞有介事。长大了的女孩把过家家玩成了真的,厨房是属于女人的一方天地,锅碗瓢盆是玩具,煎炒烹炸是游戏。喜欢过家家的女人是幸福的。种豌豆苗是新游戏。泡了一夜的豌豆长胖了一倍,满铺在小筐底,那里正孕育着新生命。为了让豆苗的根强壮,我在上面压了木板,又在木板上放了两块大石头。新生命的力量巨大,豌豆几天后便生了强壮的根,稚嫩的幼芽在石头的重压下倔强地向上。见光后的嫩芽由鹅黄而翠绿,叶茎晶莹剔透,小小的叶片卷曲着,青翠欲滴。望着这一小片新绿,心里满是简简单单的快乐。小苗一天一个样子,甚或说几小时一个样子,眼见着它们长高。如葵花向阳一般齐刷刷地向右看齐,我把筐转个方向,好比喊了个向前看的口令,每几个小时就要喊一次。第八天豌豆苗就长成了。剪一小把,开水烫一下,用来做炸酱面的菜满口清香。宅家的半年中业余生活除了走路、做饭、与泥土打一点交道,还隔三岔五地去划船。前两年家附近新开张了一个划船俱乐部,尽管每年夏天我们都忙着远行,也会抽空去划一两次船,今年入夏以来已经几番绿水泛舟了。水道就是我们十年行走的长堤下的AlouetteRiver(阿鲁艾特河),虽说非常熟悉那里的景观,但因为视角不同,河上与堤上的观感迥异。长堤上看山水,有如欣赏一幅山水长卷,我便是那看画人,一边打开,一边卷起,“两看相不厌,唯有敬亭山。”划船可就大不同了,人入了画,诗便从心里流出来。这是几年前的一首七绝《泛舟》:碧水连天抱绿汀,扁舟轻曳入翠屏。清波划破濯山影,一曲船歌系雁翎。这是今年的一首元曲《绿溪郊道》晦明郊道,绿溪归棹,一转眼香消红退春光老。小鸭摇,雀儿跳,管甚变迁世事纷纷扰,山水晨昏依旧好。酒,人醉了;诗,心醉了。今年不能远行,无奈之下能做的就是不那么苟且地过眼前的日子。作者:叶子

虽不善辞令,也可以滔滔不绝。

喜欢旅行,胆子不大,但有一点儿冒险精神。喜欢摄影,有一点儿审美情趣,不唯美。喜欢荒野,对城市有些疏离感。

喜欢写字,十多年来,努力书写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平平淡淡、实实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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